白癜风病友QQ群 http://nvrenjkw.com/nxzx/5719.html王小波说,在写出《*金时代》之前,他从未觉得自己写得好。《*金时代》在年获得了第13届《联合报》文学奖中长篇小说大奖,并在今年入选了改革开放四十年最具影响力小说。它实现了知青文学的突破,借小人物的反抗,批判现实,反思人性。
个人对于时代而言,或许卑微如蝼蚁。但是每个小人物都像是一面镜子。借着他们的故事,我们可以窥见当时时代的状况,或荒谬,或压抑。每个时代的年轻人,都有各自的困境。但我们总能看到一种活下去的坚韧与人生的可能性。
接下来,让我们走进小人物王二和陈清扬的故事,看看他是怎么一步步变成受槌的牛的。
陈清扬和王二的故事
王二在云南插队的时候,陈清扬在那里当医生。王二在山下十四队,陈清扬在山上十五队。
王二身高一米九,农忙时队长让他去插秧。他腰上本来就有旧伤,再加上插秧插了一个月,腰痛难忍,就上山去找陈清扬打封闭针止痛。
打完针不到半个小时,陈清扬就下山来找王二,和王二讨论她是不是“破鞋”的问题。
陈清扬的丈夫入狱一年,她从来没有偷过汉,但莫名其妙被所有人说她是“破鞋”,这就是她作为女人当时的处境。
虽然陈清扬不歧视破鞋,但是她被人叫破鞋心里还是不舒服。大家管她叫破鞋,让她有点*不守舍,搞不清自己是谁。
当她看到王二来打针的时候,觉得王二和平常来围观她的人不一样,王二是真的来看病的,她突然想要让王二帮自己证明清白。
王二本可以安慰陈清扬,也可以从逻辑上证明陈清扬不是破鞋,但他却偏要说陈清扬是。不仅如此,他还列举出了陈清扬是破鞋的理由。
王二说:“破鞋只是一个称呼,大家说你是,你就是,没什么道理可讲。大家说你偷了汉,你就偷了汉。大家都认为结了婚的女人如果没偷汉,就应该面色黝黑身材松弛。你肤白貌美别人当然觉得你是破鞋。”
在王二看来,很多事情是没有道理可讲的。
比如春天的时候,队长说王二打瞎了他家狗的左眼,明里暗里给他小鞋穿。尽管王二是清白无辜的,但他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。队里有两个会用枪的,其中就有王二,队长没有找另一个人,却直接找上他,是因为另一个人队长惹不起。
由于队长针对王二,所以王二春天去插秧,插得腰疼难忍,秋天去放牛,吃不上热乎饭。但秋收过后,陈清扬又来找王二,说现在有了新的谣言,说她和王二在搞破鞋。
这次王二依旧没法证明他们的清白。他不仅没能证明他俩是清白无辜的,还一本正经地提议陈清扬将谣言坐实。这让陈清扬非常生气。
王二二十一岁生日那天,在河边放牛,睡醒之后看着卧在远处的牛。这些牛都非常安静,只知道吃草干活,因为这些牛都是被阉过的,一点都不争强好胜。
每次阉牛王二都在现场,对于一般的公牛,只用刀割。而对于性情比较野的牛,就会割开阴囊,掏出睾丸,一木槌砸个稀烂。
队长经常对王二这些人喊骂,说他们欠槌。好像这对牛用的方法,放在人身上也同样有效。
王二那个时候不知道,自己对于年轻的许许多多的奢望——想爱,想吃,想变成忽明忽暗的云,这些都只是美好的心愿而已。因为生活就是一个缓慢受槌的过程。
生日那天晚上,王二约陈清扬来了一场倾心之谈。
当晚,王二从水浒传中的豪杰扯到了义气,又从义气扯到了永不背叛的伟大友谊。
王二的巧舌如簧,让伟大友谊这四个字成了一个咒语,迷住了陈清扬,让陈清扬着了道。在月光下,王二第一次研究了陈清扬的结构。
第二天清早,一个叫三闷儿的小伙子要拉一头白牛。
王二告诉三闷儿,这头牛被蛇咬了,不能干活。但三闷儿不听,俩人推搡的时候,围上来两拨青年,一拨北京知青,一拨当地青年,开始吵架。最后两边决定让王二和三闷儿摔跤。
王二生的高大,一脚就把三闷儿踢倒,让他沾了一身牛粪。结果中午队长就叫来王二,说他殴打贫下中农,要开批斗会。
批斗会上,老乡们骂王二,连带骂知青偷鸡摸狗。知青们也怒火中烧,开始和老乡们吵架。三闷儿的娘趁乱抄起一条凳子,打在了王二后腰上。王二当时就晕了过去。
在场众人不知道怎么处理,卫生员也说抬不得,万一腰断了,人一抬就死了。
队长就打电话把陈清扬叫来,没一会儿,陈清扬就披头散发哭红着双眼跑来了,到了之后,第一句话就说:“你别怕,要是你瘫了,我照顾你一辈子。”
这句话,等于公开承认了她和王二搞破鞋。
陈清扬有时候想不明白,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荒凉的地方,无端被人叫“破鞋”,然后竟然真的搞起了破鞋。
很多事情是证明不了的
检查的结果是王二腰没断。但当王二和陈清扬的事放到了明面上之后,反而没有人再敢当面叫陈清扬破鞋了。
此时刚好北京的慰问团要来视察,重点是调查有没有知青被捆绑被逼婚等情况。队长不想让人知道知青王二被当地人打晕了,就让他抱着一堆生活用品去山上的温泉养伤。
说是温泉,实际不过是荒草坡里的一个泥坑。王二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盖了一间破草房,在小屋里住了两个星期,听着满山树叶的响声,仿佛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。
两周后,陈清扬上山来找他。当时王二正赤身裸体躺在床上。两个人便有了第二次欢爱。
在陈清扬心里,自始至终对自己被叫破鞋这件事耿耿于怀。既然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,就成为真正的破鞋。
陈清扬还告诉王二,大家都说王二不存在。医院找王二,医院说没这个人,又去问队长,队长也说没这个人。就因为王二被三闷儿的娘打了一板凳,好像他这个人就不存在了一样。
这个知青又去找陈清扬,陈清扬说,既然大家都说王二不存在,那么王二就不存在。就好像王二曾经说,既然大家都说陈清扬是破鞋,那么陈清扬就是破鞋。
王二也陷入了和陈清扬一样的牛角尖。陈清扬想证明自己的清白,王二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。
所以在北京慰问团到来的那天,王二下了山,到了座谈会现场。散会之后,队长对王二说,看你这样子不像有病,回来喂猪吧。
喂猪很累,以前是三个妇女干,现在让王二一个人干。每天要挑很多水,切很多猪菜,劈很多柴。还不能偷懒,偷懒了猪吃不饱,会叫唤。腰疼的时候,王二真想证明自己不存在。
队长一直针对王二,如今王二和陈清扬的事情既然已经摆到了明面上,所以他不仅让王二喂猪,还要组织人员,去捉王二和陈清扬的奸情。
还好王二腿长跑得快,大家很难跟踪到他。他白天喂猪,晚上就去小屋里和陈清扬尝试各种姿势。
过了一段时间,队里的知青全调走了,男的去糖厂当工人,女的去学校当老师。只把王二一个人留下来喂猪,原因是王二还没改造好。
陈清扬给王二分析,他没被调走,可能是因为得罪了人。他得罪的这个人,是农场的代表。这个代表曾经想要非礼陈清扬,被陈清扬扇了一个耳光。医院调到了十五队当队医。
王二几次看见代表,都没有搭理代表。后来那个代表叫王二出去谈话,王二全程装聋作哑。接着陈清扬和王二就被关了起来,写了很长时间的交代材料。
逃跑
王二写这些材料的时候,住在招待所里,像一个作家一样,把自己和陈清扬之间的所有细节写进报告里。时间,地点,窗外的月光,陈清扬的姿势。
负责监视王二的司务长和王二关系不错,经常放王二出去。一天早上,王二请假出去买牙膏。他买了牙膏,下午在田边河汊转了很久,他一条一条揪掉吸附在自己腿上的蚂蝗,把它们一条一条烧死,烧得蚂蝗发软起泡。
他突然觉得很烦很累,觉得自己不像二十一岁的人,觉得自己很快就会老去。
傍晚王二在河边打一种水鸟——鹭鸶,碰见了农场代表。代表像往常一样喋喋不休,说王二很坏,需要思想改造。对王二的管束一刻都不能放松。这样的话王二听够了,但没有一次像这次这么愤怒。
代表还说他晚上有个特大好消息要向大家公布,这个消息,会让王二和陈清扬很不好过。
王二没有去参加晚上的会,而是收拾行李,准备逃跑。在逃跑之前他去找陈清扬告别,但是陈清扬却说,她要和王二一起逃跑。
王二和陈清扬逃上山以后,农场内部非常惊慌。他们害怕王二和陈清扬逃去了缅甸,这件事传出去影响不好,所以也不敢向上面汇报,只能在内部通缉。
他们在山上过了半年自由的生活。有一次,陈清扬还给自己做了一条筒裙,打扮成傣族人。两个人一起去当地一个叫清平的地方逛街。
筒裙很紧,过不了河。王二就一把将陈清扬扛起来,扛在肩上,背着她过河。回来路上,又扛着她爬坡。路滑,王二差点滑倒,陈清扬就挣扎着让王二放她下来,但王二在她屁股上狠狠地拍了几下。
山上的生活很有趣。在漫山冷雾里,穿着雨靴,走在细雨里,很美。但是同样的事情做多了,就没那么有趣了。陈清扬还是想下山,下山忍受人世的摧残。
半年之后,他们下山,回到农场,各回各的队,过了一个月,才被人保组叫去写交待。也是他们流年不利,碰上了文革,被揭发了出来。
他们被拉出去斗争,跟着宣传队走,被五花大绑捆起来,揪着头发,被汽灯照着。陈清扬自己给自己脖子上挂了一双破鞋,自己把自己的头发梳成两条辫子,方便别人揪她。
做过的事就不怕交待
人保组的同志让他们交待问题,不管是投机倒把,投敌叛变,还是乱搞男女关系,他们必须交待一个问题,具体交待什么,他们自己商量。不交代就不放人。
陈清扬和王二商量之后,决定交待男女关系的问题。陈清扬说,做过的事情就不怕交待。
王二就又像作家一样写起交代材料来。首先交待逃跑那天晚上的事。他写了当天晚上,陈清扬就像一只考拉熊一样抱住他。
材料交上去之后,领导很满意。一位大领导接见了他们俩,说相信他们俩没有投敌叛变,今后主要的任务就是交待男女关系的问题。如果交待得好,就批准他们两个结婚。
但王二和陈清扬不想结婚,领导就又说,如果交待得好,就让王二调回内地,医院。
于是王二就又在招待所里写了一个多月交待材料。因为领导爱看。
他在交待材料里写道,那天夜里,他们离开后山,准备去南边山里定居。他们走了二十公里的路,在一棵大青树下露营。两个人搂在一起,裹了三层毯子。但是山里太潮湿,三层毯子都潮了。
因为受冻,王二发烧了。陈清扬为了让他发汗,便骑在他身上,起起伏伏。王二看着陈清扬身后白茫茫的雾气,突然觉得好像没有那么冷了。
王二以为自己要把交待材料一直写下去,但是在陈清扬交了一封交待材料之后,领导突然不让他们写了。王二一直不知道为什么,不知道陈清扬写了什么,解救了他们俩。
交待完之后,领导让他们结婚。他们俩不想结,但是,领导说不结婚影响太坏,必须结婚。于是他们俩在上午登记了结婚,又在下午登记了离婚。
医院,王二回了北京,两个人便没有了联系。
再见陈清扬
再见陈清扬,是在九十年代。陈清扬离婚了,和女儿住在上海。她到北京出差,结果在龙潭湖庙会的时候,碰到了王二。
陈清扬穿着薄呢子大衣,花格呢裙子,高跟皮靴,戴着金丝眼镜。
陈清扬说她的女儿已经上大二了。女儿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。
因为有医院想要提拔她,发现她档案里有一堆东西。
领导们讨论之后,认为这些都是文革时整人的材料,应当撤销。于是派人到云南,把这些材料调回来,交还给了陈清扬。陈清扬把材料拿回家,被女儿看见了。
陈清扬和王二到了饭店里,聊了很久。王二撩起陈清扬的头发,发现已经有了不少白发。
陈清扬说,那段时光,也是她的*金时代。虽然被人叫破鞋,但是她清白无辜。他们之间有伟大的友谊,一起逃跑,一起被斗争,过了二十年后再见,就算出于伟大友谊,也愿意为他分开两腿。
她不觉得这是罪孽,就算是罪孽,她也不知罪在何处。
她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说她是破鞋,把她押上台来斗争。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说她不是破鞋,把写好的材料又抽出来还给她。
王二问陈清扬,为什么陈清扬在写完交代材料之后,领导们便不再让他们继续写材料了。陈清扬说,因为那篇材料里,有她真实的罪孽。
陈清扬对他说自己想起他们逃到山上的时候,王二把穿着筒裙的她架在肩上,她的头发低垂下去。天上白云匆匆,深山里只有他们两个人。
王二在她屁股上打了两下,她突然觉得如青藤绕树,小鸟依人——她心动了。
以前她与王二之间只是交情,哪怕有肌肤之亲,但没有爱情。她不愿意爱上任何人。但在那一瞬间,她想遗忘所有的事情。
在那一瞬间,她爱上了王二。在那一瞬间,她觉得这样一辈子也挺好的。
陈清扬说完这些,就坐着火车离开了。
书中,中年陈清扬说过一句话,人活在世上,就是为了忍受摧残,一直到死。
我们一步一步挨槌,从风华正茂的年轻人,变成暗淡无光的中年人。尽管如此,所有的经历,都是我们避无可避的人生,只能迎难而上,勇猛对抗。
漫漫长路,不必因一时沉浮而放弃生的希望。那些被误解的时刻,那些百口莫辩的痛苦,最终都会被时间抹平。只要活着,我们总能等到水落石出、沉冤昭雪、否极泰来的那一天。
苦难充斥着许多人的年少时光。但在饱受摧残、度过九九八十一难后,回首自己年少的经历,相信我们也会满怀慨叹地说,那也是我们的*金时代!
因为时光的滤镜,终会为所有的磨难,渡上一层金色的光。